▲圖1威廉·布雷爾爵士肖像

布雷爾收藏館藏元明清陶瓷介紹（上）

葛彥

布雷爾收藏館位于英國格拉斯哥，其藏品均由英國二十世紀(jì)初期的船王威廉·布雷爾爵士（圖1）及其夫人捐贈。該收藏極為驚人，不僅在總數(shù)上達(dá)到了逾9000件，并且類別豐富，包括中國藝術(shù)、印象派繪畫、壁氈及彩色玻璃等，均質(zhì)量上乘，其中中國藝術(shù)品更是多達(dá)千余件。

由于該館地處蘇格蘭，且行事一貫低調(diào)，故長期以來不為國內(nèi)學(xué)界所熟知。我對于該館的了解最初是建立于一冊偶然購得的圖錄上（圖2），書中收錄的館藏中國陶瓷不甚豐富，但大多頗具特點，故而我曾在2020年寫過一篇簡單的感想。近日，蒙金立言先生賞識，特將該文修改后再次發(fā)布于“兩慶書屋”公眾號，以求教于廣大師友。

▲圖2布雷爾收藏館出版圖錄

布雷爾收藏館收藏中國陶瓷中最負(fù)盛名者當(dāng)屬一件明洪武青花“春壽”銘云龍紋梅瓶（圖3），館方將其列為該館三大名品之一，陸明華先生早年曾提及過該器。

▲圖3明洪武青花“春壽”銘云龍紋梅瓶

此式梅瓶系洪武官窯瓷器之名品，其云龍紋之式樣與山東兗州明洪武二十二年魯荒王朱檀墓出土明洪武白釉暗刻云龍紋梅瓶（圖4）完全一致。

▲圖4山東兗州明洪武二十二年魯荒王朱檀墓出土明洪武白釉暗刻云龍紋梅瓶

據(jù)公開資料統(tǒng)計，目前已知的“春壽”梅瓶共四件，除布雷爾例以外，余者分別收藏于上海博物館（圖5）、大阪市立東洋陶磁美術(shù)館（圖6）及國內(nèi)私人收藏（圖7）。

▲圖5上海博物館藏明洪武青花“春壽”銘云龍紋梅瓶

▲圖6大阪市立東洋陶磁美術(shù)館藏明洪武青花“春壽”銘云龍紋梅瓶

▲圖7上海國拍2007年春拍釋出明洪武青花“春壽”銘云龍紋梅瓶

此外，布雷爾例據(jù)傳系河南開封出土，而近日見黃清華先生介紹，河南博物院展出了一件“春壽”梅瓶的器蓋，并且河南滎陽明弘治十一年周惠王朱同鑣墓尚出土有一件龍紋式樣與“春壽”梅瓶別無二致的玉壺春瓶（據(jù)1961年出版的《鄭州市文物志》、1981年出版的《滎陽文物志》介紹，該墓出土文物僅墓志六塊，并無玉壺春瓶之記載，故而該器是否為周惠王墓出土，目前存疑）（圖8）。因此“春壽”梅瓶是否與周藩相關(guān)，不免令人生疑。

▲圖8河南滎陽明弘治十一年周惠王朱同鑣墓出土明洪武青花云龍紋玉壺春瓶

“春壽”梅瓶以外，尚有一件明成化禹州窯琉璃羅漢像（圖9）位列布萊爾收藏館藏三十大名品。

▲圖9明成化禹州窯琉璃羅漢像

琉璃器向不為國內(nèi)學(xué)界所重，精品大多流散海外。尼克·皮爾斯曾專文探討過此類明代禹州窯琉璃造像，據(jù)其介紹與布雷爾例風(fēng)格近似的琉璃造像于英國共有四例，其余三例收藏于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列維夫人畫廊及大英博物館，分別為達(dá)摩、觀音與布袋羅漢，底座上均刻有銘文。其中，布雷爾收藏館藏羅漢像之銘文作：“成化貳拾年仲秋吉日造，信士人王普與妻妙金、男王欽、化主道濟(jì)、匠人劉鎮(zhèn)”；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藏達(dá)摩像作：“成化二十年，男□□黨演同妻□氏、化主道濟(jì)、匠人劉鎮(zhèn)”（圖10）；列維夫人畫廊藏觀音像作：“成化貳拾年仲秋吉日造，信士人黨成、妻寵氏、化主□□、匠人劉□”（圖11）；大英博物館藏布袋羅漢像作：“成化貮□□仲秋吉□，信士人黨成、妻□氏、化主道濟(jì)、匠人劉□”（圖12）。

▲圖10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藏明成化禹州窯琉璃達(dá)摩像

▲圖11列維夫人畫廊藏明成化禹州窯琉璃觀音像

▲圖12大英博物館藏明成化禹州窯琉璃布袋羅漢像

其實，同類的琉璃造像亦見于國內(nèi)，其中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組文殊、普賢、觀音與羅漢像，而南陽市博物館則收藏有兩件羅漢像。根據(jù)銘文可知，上述六器亦屬匠人劉鎮(zhèn)之作，燒造時代上南陽器與英國四器均為成化二十年，而故宮四器則作于成化二十一年。

十分有趣的是，尼克·皮爾斯還公布了布雷爾爵士購藏此尊羅漢像之細(xì)節(jié)。據(jù)悉，目前藏于英國的四尊琉璃造像最初均是由英國古董商約翰·斯帕克斯于1936至1937年間購藏自中國，不過在運(yùn)輸過程中部分器物受到了一定的損傷。其中，羅漢像系由布雷爾爵士在1943年12月購藏，價格為350英鎊。而達(dá)摩像與布袋羅漢像則均是由于受損嚴(yán)重，故而由彼得·斯帕克斯捐贈予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及大英博物館。至于列維夫人畫廊收藏的觀音像，則是由萊弗休姆子爵于1939年7月購藏自約翰·斯帕克斯，并于1980年捐贈予列維夫人畫廊。

至于此批琉璃造像的產(chǎn)地，尼克·皮爾斯根據(jù)一系列文獻(xiàn)推測應(yīng)為河南地區(qū)窯口。而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普賢像（圖13）亦印證了這一推測，該器銘文作：

“河南道汝寧府汝陽縣黃里保栗□□舍地蓋堂，地主胡□明在外，計□花名，胡泰廣室人李氏清凈、劉志廣室人吳氏、李紀(jì)室籣氏、女善人萬氏四姐、黃喜同男黃貴、閔琥室人楊氏、吳連通室人陳氏、黃鉞室人鄭氏，共成普賢菩薩一尊。鈞州神后鎮(zhèn)琉璃匠人劉振、男劉瑞示?！?/p>

▲圖13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明成化鈞窯琉璃普賢像

以往學(xué)界多將明代大型琉璃造像一概視作山西地區(qū)窯口的產(chǎn)品，布雷爾收藏館亦有一件刻“萬歷卅七年十一月，塑匠人喬永珠”銘文的土地公像。（圖14）

▲圖14明萬歷山西地區(qū)窯口琉璃土地公像

而如今根據(jù)這組成化年間的琉璃造像可知，禹州地區(qū)亦是明代一處燒造大型琉璃造像的重要窯口。

說到琉璃，便不免令人聯(lián)想到琺華。恰布雷爾收藏館收藏了為數(shù)不少高品質(zhì)琺華器，其中以三件海水龍紋大瓶最為引人注目。（圖15-16）

▲圖15明中期琺華海水龍紋雙耳瓶

▲圖16明中期琺華海水龍紋雙耳瓶

此類明中期的雙耳大瓶傳世甚少，近似的器物于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亦見收藏（圖17），而以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收藏的一例書弘治九年紀(jì)年銘文的青花器最為著名（圖18）。另外，紐約蘇富比2011年春拍釋出有一組戴潤齋舊藏的琺華三供器（圖19），書有“大明正德貳年吉日造喜捨”銘文，由此推斷，布雷爾收藏館的三例琺華器之年代當(dāng)亦在弘治至正德年間。

▲圖17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藏明中期琺華海水龍紋雙耳瓶

▲圖18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藏明弘治青花纏枝花卉紋雙耳瓶

▲圖19紐約蘇富比2011年春拍釋出明正德琺華纏枝蓮紋香爐與花瓶一組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三件琺華大瓶所飾龍紋均作五爪，而這一時期飾五爪龍紋的琺華器傳世見有數(shù)例，如圣路易斯美術(shù)館收藏的一件小罐（圖20）與藝德堂收藏的一件玉壺春瓶（圖21），后者底款更是顯示出模仿正德御窯瓷器風(fēng)格的傾向。根據(jù)器形及龍紋風(fēng)格判斷，以上器物確屬民窯產(chǎn)品，由此產(chǎn)生的問題便是何以此類民窯瓷器膽敢僭飾五爪龍紋。

▲圖20圣路易斯美術(shù)館藏明中期琺華海水龍紋罐

▲圖21藝德堂藏明正德琺華云龍紋玉壺春瓶

相似的情況尚見于一類時代稍晚的紅綠彩海水龍紋器上，如首都博物館收藏的一件書“平遙府嘉靖丙申歲造”款的盤（圖22）與逸翁美術(shù)館收藏的兩件均書“趙府制用”款的高足杯與碗（圖23-24）。

▲圖22首都博物館藏明嘉靖紅綠彩海水龍紋盤

▲圖23逸翁美術(shù)館藏明中晚期紅綠彩海水龍紋高足杯

▲圖24逸翁美術(shù)館藏明中晚期紅綠彩海水龍紋碗

此類嘉靖前后燒造的紅綠彩海水龍紋器由于傳世有多件書寫宗室相關(guān)底款的器物，故而普遍被認(rèn)為系宗室定燒器，那么時代稍早的琺華器之性質(zhì)或與其近似。不過，由于目前尚未見有書寫可明確使用者身份銘文的五爪龍紋琺華器，故而這一問題不宜定論。

順帶一提的是國立維多利亞美術(shù)館收藏的一件琺華云龍紋葫蘆瓶（圖25），其龍爪原作五爪，但后遭人為磨去一爪。

▲圖25國立維多利亞美術(shù)館藏明中期琺華云龍紋葫蘆瓶

明代龍紋御窯瓷器遭人為磨爪者傳世見有數(shù)例，譬如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一例明宣德青花礬紅彩云龍紋合碗（圖26）上五爪龍之一爪系磨去后補(bǔ)繪；中貿(mào)圣佳2019年夏拍釋出的一件明萬歷青花云龍紋大缸（圖27）之五爪龍亦遭磨爪。不過，上述器物均屬御窯瓷器，與前揭維多利亞例有所不同，故而該器為何遭到磨爪頗值探究。

▲圖26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宣德青花礬紅彩云龍紋合碗

▲圖27中貿(mào)圣佳2019年夏拍釋出明萬歷青花云龍紋大缸

上述三器以外，布雷爾收藏館收藏的精品不在少數(shù)，簡要羅列如下：

元景德鎮(zhèn)窯卵白釉刻劃花卉紋鳩耳瓶與元景德鎮(zhèn)窯卵白釉刻劃云龍紋梅瓶系兩件難得的卵白釉瓷器佳作。（圖28-29）

▲圖28元景德鎮(zhèn)窯卵白釉刻劃花卉紋鳩耳瓶

▲圖29元景德鎮(zhèn)窯卵白釉刻劃云龍紋梅瓶

明洪武釉里紅開光纏枝蓮紋執(zhí)壺（圖30），此式執(zhí)壺傳世并不多見，而主體紋飾作如意云頭內(nèi)開光填纏枝蓮紋者，似乎僅此一器。

▲圖30明洪武釉里紅開光纏枝蓮紋執(zhí)壺

布雷爾收藏館中的永宣瓷器不多，以明永樂青花纏枝花卉紋花澆與明宣德青花纏枝牡丹紋大碗為代表。（圖31-32）

▲圖31明永樂青花纏枝花卉紋花澆

▲圖32明宣德青花纏枝牡丹紋大碗

其中前者的獨特之處在于附有器蓋，不過此蓋系乾隆年間后配之物，與乾隆時期的壯罐蓋頗為相似，如景德鎮(zhèn)中國陶瓷博物館收藏的一例（圖33）。

▲圖33景德鎮(zhèn)中國陶瓷博物館藏清乾隆青花錦地紋壯罐

而北京故宮博物院清宮舊藏的永樂壯罐（圖34）上亦見有后配乾隆罐蓋的情況，顯示出布雷爾收藏館的花澆之蓋或為乾隆年間由皇帝下旨后配之物。

▲圖34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明永樂青花錦地紋壯罐（器蓋為乾隆后配）

除布雷爾例以外，傳世品中尚見有另一例附有器蓋的花澆，收錄于《陶磁大系明の染付》一書中，該器器蓋之時代當(dāng)在永宣年間，不過是否系該花澆原配之物，仍需進(jìn)一步研究。（圖35）

▲圖35《陶磁大系明の染付》收錄明永樂青花纏枝花卉紋花澆

布雷爾收藏館收藏的空白期瓷器，僅見一例青花仙人紋梅瓶（圖36）。據(jù)該館研究員鐘瑜平博士介紹，該器由威廉·布雷爾爵士在1946年2月通過古董商法蘭克·佩特里奇在倫敦蘇富比購藏，但當(dāng)年對其的斷代則是洪武，顯示出西方收藏界在二十世紀(jì)上半葉對于空白期瓷器的認(rèn)知。

▲圖36明正統(tǒng)至天順青花仙人紋梅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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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立言博士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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